想起一口井,一口涌着乳汁的井。
井不深,可以见底。圆润的鹅卵石铺在井底,像一群安静的孩子,睡着了。
井边有一簇芭蕉,在春夏张开宽大的绿叶子,遮住阳光,给水以清凉;而秋冬时节,芭蕉叶渐次转黄,直至枯萎,细微的碎片飘浮在水面,却似一艘漂泊的小船,在井里徘徊,呼救。
村子里十多户人家,都从这井里取水,洗衣做翻,打理时光。但井从未干涸过,一直涌出甘泉,哺育整个村子。
记得井边还有条溪流的,哗哗的水声,似在嘲笑井的沉默。偶尔借着雨天的力量,侵犯井檐,把一些泥沙,扔进井里。
混浊只是井水暂时的面容,待到雨停,自然就清了。所谓,清者自清。
小时候放牛回家,路过那口井,总忍不住趴在檐边畅饮一番。甘洌滋味凉到了心底,像乳汁一般甜蜜。
如今身在异乡,喝着水管里流出的水,却更加怀念家乡的那口井。
掺杂了太多化学药物的净化水,永远不会有那种乳汁般的甜美。
这其实是一种对故乡的怀念,而井,成了情感寄托的一个亲切意象。仿佛一种对于故土的痴缠,始终在心灵的那块自留地上涌出清甜。
最好在夏天的时候,折一枚芭蕉嫩叶,卷作漏斗装,从井里舀起水来,仰脖一饮,这种滋味,人生难得几回。
有芭蕉叶的清香,亦有井水的冰凉,二者融合,形成一股独特的味道,沁入心脾。
离开故乡并不久,就开始想念那口喝了十多年的井,这是一个孩子对母亲的依赖,也是一个游子对故乡的感怀。而井呢,多年以后,是否还在原地,涌出乳汁;是否,还被村民们,当作一生的依靠?
无从知晓。
只在夜深人静的时候,翻出那些关于家乡的照片,看看。看看田野,看看山坡,看看爸妈,看看那些熟悉的面孔。
最耐看的,还是那口井,仿佛,从相片中,可以觉出一柱水流正缓缓融进井的怀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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